2016年10月12日。

母亲几番安慰，别害怕，没事。

我独自在走廊游荡，偷偷透过气窗看她的模样，却始终没敢让她发现。

一个、两个被推走了。

时间近了，终于在午饭时间喊到母亲的名字。

父亲右手举着吊瓶，左手扶着母亲，一路都是小碎步，我看到她脸是浮肿，颜色都变了，看到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帮助下，她艰难地爬上了手术车，不安的躺在上面，不住要抬头去看周遭的环境。

临了进手术室，她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嘱咐小姨，“看着时间，别把孩子放学点儿错过了。”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是这么爱操心，操心别人到了忘我的地步。

我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她仍努力抬头看着我们，那一刻只留她自己，心里该有多孤独、多无助、多害怕啊。

我们紧紧盯着大屏幕，一刻刻都在等待上面的消息变化，医生喊家属去签字，父亲的手在颤抖，纸划破却浑然不知，上一次这种经历，大抵就是生我吧。

手术准备，手术进行，手术完成，这中间有四个小时。

手术室外的人很多，身边的老太第一次从谈话室从来便跪地大哭，乞求老天帮忙，儿媳也抱着闺蜜大哭，这生死间事情，要怎么说才会如白开水样淡然，可不论冷眼旁观多冷漠，切肤之痛都会流泪。

我小时候傻傻的问外婆，妈妈为什么爱我，现在想来，大概就是因为爱，所以爱的道理吧，父母对子女如此，子女对父母亦是如此。

小姨、舅舅轮着给我讲外公前年也在这手术，几时的手术、哪个病房、哪号楼，我在想那时母亲在外等待的心情是否会我此刻一样，一样焦灼、不安又期待。只是外公已经不在了，他一定会在天上庇佑她的女儿、我的妈妈，顺利度过这一关。

轮到我们去看标本，我没敢上前，因为我实在太害怕了，我不敢想象那一块，切自我母亲的身体，那该有多痛苦、多煎熬，我不敢去想象。

爸爸，就像接孩子的家长，始终牢牢守在手术室的门口，整整四个小时，不吃不喝也不坐，生怕母亲被推出来的那一刻，没人去接手，怕麻药醒过来那一刻，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我们，这么多年了，他对她的爱始终是这么朴素、这么深沉。

母亲终于被安静的推出来了，半眯着眼，小护士一直在告诉她不要睡，试着说说话。母亲许是发现我在左侧，便抬起手，费尽力气的想要抓住我的手，我一把握住母亲的手，那曾经温暖而慈祥的手，给了我多少生命的力量，在我人生的路上，点亮一站又一站明灯，可如今却变得这么小巧、这么精致，这么惹人怜惜，再也承担不起大风大雨。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就如同不值钱的玻璃珠子，漱漱落下。这一世的母子缘分该有多难得，这一世的母子情义该有多珍贵。

医生呵斥我，我知道这样不好，容易影响母亲的情绪，便主动换到母亲看不到的方位，仍是默默流泪。身边的小护士一面要劝我别哭，一面要母亲别睡，着实辛苦。

送到监护病房，我始终没敢再进去，进去还是要哭哭啼啼的，而哭这件事留给我自己就够了。

我就在气窗口，看着母亲雪白的脸庞，直到她安静的睡去。

第二天说起来，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上的手术台，怎么回的病房，那一伸手，不过就是下意识的动作，仿佛握住我的手，就能握住全世界。

这便是长大，长大就要去面对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从你的全世界消散，就要去面对陪你走过繁华、走过四季的缘分，一步步走向了终点。

我多想告诉母亲，一定要再多陪我些岁月，因为，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日子，哪怕是千里之外，你的声音仍是我心灵宁静的慰藉。

每当受了委屈、受了挫折，就好想像孩童一样钻进母亲的怀抱，想着那年躲在她的衣下避雨，想着她泪眼婆娑牵着我被车门夹肿的手，想着用母爱为我筑就的港湾。

妈妈，希望你早点好起来，心情好起来，我想像你小时牵我一样，这次牵你的手，去看看这个广阔的世界。

这世界确实很大，却大不过你爱我无私的心，这人间的确很小，却小不过我独享你爱自私的心。

10月13日

手机键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