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看着你,只是你不知道。
你站在垭口上,看着远处,那靠得越来越近的人,没有呼喊,没有奔跑,选择彷徨无措地站在原地,攥着拳头,裤子脏脏的,可那是你新换上的呀!你真的是一个笨小孩,以为搽干净眼泪就没人知道你哭过。
终于,他和她来到你的眼角,你撇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眼泪水却又止不住的流出来。
你不敢问原因,害怕再一次孤零零一个人,你想说你讨厌爷爷奶奶额头上的皱纹,不喜欢他们总是要你乖乖坐着,哪儿也别去;你想说你讨厌隔壁那个小孩,他老是欺负你,抢你的玻璃珠,不喜欢他们总是说你是没有人要的小孩;你想说你想要一个人带你踩着落叶去山上看日出,想要一个有爸爸也有妈妈的家,想要吃妈妈煎的荷包蛋——那还是小学二年级的记忆了;你想说那么多,可是你瘪着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你害怕一说话,他和她就又会消失不见踪影。
你真的是一个笨小孩,守望是你的眼角,泪水止不住地倾泻,你想喊一声爸妈,但是这两个字就像涂了胶水紧紧粘在肚子里一样,怎么也喊不出来。可是刚刚你是那么高兴呀!又跳又跑,说什么也要到垭口上去接他们,摔倒了,还没来得及痛又爬起身继续跑。
我知道了,你是在为看见他和她就忘记了忍住泪水而懊恼,是在为弄脏了新换上的裤子而自责。不,可能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吧!因为你就是一个小孩子,觉得自己已经搞砸了一切。
我远远地看着你,你们没说几句话,就赶忙着回去,他把手放在你小小的脑袋上,可是一晃神,你就跑出去了,你跑在最前面。你想告诉他这些路你都可以自己走了,还可以跑,你长大了,懂事了,并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实际上,你想说,不要把我放在爷爷奶奶家里,爷爷爱看的那些抗战剧我都不爱看,奶奶爱提的那些家长里短我也不爱听,我长大了,跟着你们也不需要你们操心。攥着拳头,圆乎乎的身体左踩右踏,就像一个小球滚下山去。
我远远地看着你,看见他也在看着你,眼神的方向从来没有变过,你楞楞的,就是往前跑,也不管是上坡还是下坡,结果又摔了一跤,我看见他皱眉了,他赶紧跑着过去想要抱你起来,可是你自己很快就爬起来了,拍了拍裤子,攥着小拳头,又接着跑。你真的是一个笨小孩,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要握着你的手,你让他们看看你手上的伤痕,沾着泥和血,你明明就又摔了一跤,干嘛要假装坚强呀!或许因为不忍心,他们就不会再丢下你了。
他和她给你漂亮衣服,给你玩具,给你零食,你很满意,但真的不算开心,不是吗?嘟囔着小嘴,吃完晚饭就跑出去玩了,我看见塘子边你在炫耀说爸爸妈妈回来了,你们绕着石狮子跑来跑去,他们好像为你感到很开心。
星星真的就在夜空中眨眼,夜有那么深邃,所以眨眼有那么明媚,好大的池塘里倒映着那份明媚,对于孩子来说就像两片天空,都有星星和月亮,只是一片大一片小罢了,而你们就着波光追逐打闹。扯衣服,揪辫子,做鬼脸,这全世界似乎就只剩下你们了。
晚上躺在床上,你睡不着觉,你发现爸爸真帅,妈妈真漂亮,可是,他们什么时候又要离开呢?想着想着你就睡着了,红扑扑的小脸上还有泪水的痕迹,还穿着衣服,袜子,小手蜷着,被子也不盖,肥肥的四肢自然的舒展,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小小猪。
梦里面,你和他讲,你们用竹签和麻栗果做小陀螺,比谁的转的时间长,你老是赢;你和他讲,你们为了比谁的屎壳郎最多,最好看,总是会准备那么多的瓶子去灌水,然后弄得身上臭烘烘的;你和他讲,垭口上那棵山楂树上的山楂真的难吃,又难摘,又难吃;你和他讲,班里面成绩你最好,老师总是表扬你;你和他讲,你会帮爷爷洗碗,扫地,倒酒;你和他讲你想他们,不想他们离开。
我静静地看着你熟睡,忽然门被推开了,是他,那个你口中帅气,让你想念,又喊不出来的人。他在给你盖被子,眼眶里有泪,可能是他看见你的手掌了吧!又或许他一看见你就忍不住流泪了,想说些什么,又怕吵醒你。一个男人的深沉和伟岸或许就体现在有时候必须为了一些事情放弃一些事情,不是麻木无情,而是刻意隐忍。
我看到他进门,又看到他出门。我看到他就站在院子里,眺望远方的垭口,我看到他四下环顾,看那延绵的山际线,我触到了他的眼角的湿润,他年少求学时的不容易,我看到了他的回忆,在那些我们总是提着却永远回不去的曾经。
时光就像一段旅行,每个人都在流浪,只是每个人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你眼角的泪是守望,他眼角的泪是责任。
后来他们走了,你也走了,如今你们怎么样?这么多个寒暑交替,有时你们来,匆匆又走,是否注意过这里的旧貌新颜,多少年来,我时时会想到你,想到你那时拘谨和天真,真的可爱。